京剧《霍小玉》剧本唱词
角色
霍小玉:旦 李益:小生 鲍十一娘:彩旦 黄衫客:净 霍母:老旦 浣纱:旦 卢志:净 卢小姐:旦 丫鬟:旦 剧情
唐代霍王庶女小玉,为王妃所嫉,母女被逐出宫,卜居长安。
霍小玉喜诵才子李益诗,欲以身许之,经鲍十一娘撮合成婚。
不意李益得中后,另娶侍郎卢志之女。
霍小玉被弃思念成病,事为侠客黄衫客所知,强迫李益与霍小玉相见,时霍小玉已奄奄一息。
注释
《霍小玉》一剧是根据唐宋传奇中的故事改编而成的,此剧文词凄切华美、哀艳缠绵、声声血泪、动人肺腑。
尤其此剧唱腔集中了荀派声腔艺术的精华。
被誉为荀派六大悲剧之一。
该剧是荀慧生与戏曲剧作家陈墨香合编的。
在一九三三年五月廿六日首演于北京哈尔飞戏院(今西单剧场),由荀慧生饰霍小玉,金仲仁饰李十郎,马富禄饰鲍妈妈。
一九五四年荀慧生又进行了修改,因系唐宋传奇故事,故改梳大头为古装扮相,又增删了一些唱段,着意地刻划人物。
京剧《霍小玉》荀慧生饰霍小玉
京剧《霍小玉》剧本唱词
【第一场】
黄衫客 (内西皮导板) 杀赃官除恶霸英雄志量,
(黄衫客上,趟马。
) 黄衫客 (西皮摇板) 行侠仗义热心肠。
江湖之上常来往,
腰间宝剑放光芒。
坐在雕鞍我就朝前往,
(黄衫客走圆场,归大边。
) 李益 (内白) 好冷的秋风啊!
(黄衫客勒马望,李益上。
) 李益 (西皮摇板) 空读诗书学文章。
饥寒交迫无法想,
到前面借酒浇愁,我要痛饮一场。
(黄衫客下马,挡住李益。
) 李益 (白) 你为何拦阻俺的去路?
黄衫客 (白) 我看你面带愁容,有何心事?
李益 (白) 唉!
(念) 文人多落魄,名士自风流。
(李益做身段推磨。
) 李益 (念) 有才无人问!
(黄衫客随李益后同走小圆场归小边。
) 李益 (念) 一醉解千愁。
黄衫客 (白) 原来是个酸秀才。
李益 (白) 酒家哪里?
(鲍十一娘上。
黄衫客拴马。
) 鲍十一娘 (念) 秋风黄叶乱纷纷,我是长安卖酒人。
(鲍十一娘朝李益看。
) 鲍十一娘 (白) 你怎么又来了?
李益 (白) 我要饮酒哇。
(黄衫客指李益。
鲍十一娘向李益,作看不起的神气。
) 鲍十一娘 (白) 你先等等。
呦——
(鲍十一娘笑向黄衫客。
) 鲍十一娘 (白) 我还没瞅见您哪,这位客官要喝酒吗?里边请坐。
(黄衫客进门,李益随后溜进。
) 鲍十一娘 (白) 请坐。
(黄衫客坐。
李益指鲍十一娘,忿怒。
) 李益 (白) 我也坐下。
鲍十一娘 (白) 您要什么酒菜,早一点吩咐,我好给您预备去。
黄衫客 (白) 可有莲花白酒?
鲍十一娘 (白) 那莲花白酒可是长安名酒,怎能没有呢?您要多少吧?
黄衫客 (白) 先来两壶吧。
鲍十一娘 (白) 是啦。
黄衫客 (白) 可有好的酒菜?
鲍十一娘 (白) 有。
黄衫客 (白) 馒头一盘。
鲍十一娘 (白) 有。
黄衫客 (白) 牛肉汤面一大碗。
鲍十一娘 (白) 那更有啦。
(李益指鲍十一娘作神气,鲍十一娘不理。
李益急。
) 李益 (白) 酒家,酒家。
(李益拍桌。
) 黄衫客 (白) 那人唤你,你先去了再来。
鲍十一娘 (白) 小店就是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再说总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黄衫客 (白) 啊,先来后到。
李益 (白) 是我先来的呀。
(黄衫客指鲍十一娘。
) 黄衫客 (白) 你还是先去了再来。
鲍十一娘 (白) 唉干脆,我把好酒、好菜都给您拿来得啦。
等我把这位的酒菜取来再说。
(鲍十一娘下。
黄衫客与李益相对点头。
鲍十一娘取酒菜上,向黄衫客。
) 鲍十一娘 (白) 您先喝着。
(鲍十一娘向李益。
) 鲍十一娘 (白) 我瞧他今天带钱没有,别又是白吃、白喝来啦,还白挑眼。
(鲍十一娘站在李益旁边,把手巾一搭,作很冷淡的表情。
) 李益 (白) 我唤你多次,为何不来?
鲍十一娘 (白) 我这不是来了吗?
李益 (白) 你要有个先来后到呀。
鲍十一娘 (白) 是应该有个先来后到,拿来呀。
李益 (白) 要什么?
鲍十一娘 (白) 该我的酒饯呀。
李益 (白) 吃完之后自然与你呀。
鲍十一娘 (白) 今天你又想吃完、喝完,一闹、一跑,是不是?好,你要什么吧?
李益 (白) 酒菜两样。
鲍十一娘 (白) 没有。
李益 (白) 馒头一盘。
鲍十一娘 (白) 没有。
李益 (白) 牛肉汤面一碗。
鲍十一娘 (白) 更是没有啦。
李益 (白) 还要两壶莲花白酒。
鲍十一娘 (白) 莲花白呀,我看你都成苹果绿啦!告诉你说,我这个店本钱小,今天是任嘛都没有。
李益 (白) 唗!
(李益怒。
) 李益 (白) 大胆酒家,我今要酒要菜样样全无,你这样侮辱斯文,该当何罪?
(李益怒。
黄衫客起。
) 鲍十一娘 (白) 什么,我卖的着卖,卖不着不卖,这也有罪吗?
李益 (白) 你——
(李益指鲍十一娘,上前一步。
) 李益 (白) 敢出言顶撞我吗?
鲍十一娘 (白) 你敢打人是怎么着?
黄衫客 (白) 酒家酒家。
(黄衫客指桌。
) 鲍十一娘 (白) 来啦来啦。
李益 (白) 真真是可恼可恨。
黄衫客 (白) 都是饮酒之人,为何两样看待?
李益 (白) 是呀。
鲍十一娘 (白) 我开的是酒店,谁来都是照顾主,怎么会放着买卖不做哇。
黄衫客 (白) 因何不卖与他呀?
鲍十一娘 (白) 他也得给我钱呀!我告诉你说吧,我和他不认识,前两天他来喝酒,就没有给钱,应着昨天给,昨天又没有给,昨天来了,钱没有结,又大吃大喝一顿,还是一文不给,您说像我这本小利薄,哪有那么许多的钱给垫呀。
(李益羞掩归坐。
) 黄衫客 (白) 此言说的倒也有理。
只是你不要轻看贫寒之人。
鲍十一娘 (白) 别瞧穷人倒有骨头,人家是有钱喝,没有钱不喝,像他这种穷酸,最难办呢。
黄衫客 (白) 你敢是先要酒钱?
鲍十一娘 (白) 不敢,我只是冲他一人说的。
黄衫客 (白) 来来,这里有银子一锭,连他所欠之酒债算在俺一起。
鲍十一娘 (白) 这还有富裕呢。
黄衫客 (白) 饭后酒账两清,速将酒饭与他送去。
鲍十一娘 (白) 你瞧人家这吃饭的,没吃饭就先给钱,并且连你欠的钱都给代还啦。
李益 (白) 唉,真是惭愧得很。
鲍十一娘 (白) 哎呀,他还懂得害躁哪。
(鲍十一娘下。
李益向黄衫客拱手。
) 李益 (白) 多蒙仁兄仗义疏财,感恩非浅。
黄衫客 (白)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这里有现成的酒饭,何不先请过来同饮。
李益 (白) 如此避命。
(李益走向黄衫客,一同对饮。
鲍十一娘暗上。
) 鲍十一娘 (白) 这小子和人家聊上啦,我听他们说些什么?
李益 (白) 请问兄长尊姓大名?
黄衫客 (白) 愚下身穿黄衫,人称俺黄衫客。
李益 (白) 啊原来是黄仁兄,失敬了。
黄衫客 (白) 你呢?
李益 (白) 小弟姓李名益,人称李十郎。
(鲍十一娘突喜。
) 黄衫客 (白) 哦,你就是长安第一才子李益李十郎呀,久仰呀久仰。
李益 (白) 岂敢,岂敢。
黄衫客 (白) 因何一贫至此?
(鲍十一娘端酒菜上。
) 李益 (白) 惭愧。
鲍十一娘 (白) 酒到菜齐。
黄衫客 (白) 唤你再来。
(鲍十一娘允,指李益作神气,点头,笑向李益。
) 李益 (白) 小弟空有才名,怎奈长安城内人情势力,无有贵人提拔,难有出头之日。
黄衫客 (白) 人生世间必须品行端正,以你的才学,哪怕无有出头之日?要那贵人提拔作甚?
李益 (白) 兄台说的极是,怎奈我衣食艰难如何是好?
黄衫客 (白) 秀才且免愁肠,来来,你我痛饮几杯。
李益 (白) 兄乃侠义之人,今日相逢三生有幸,我也不客气了。
我要痛饮了。
(李益饮醉伏桌。
) 黄衫客 (白) 酒怎么样了?
李益 (白) 足以够了。
黄衫客 (白) 俺还有要事,你我后会有期。
李益 (白) 兄台请。
(黄衫客指鲍十一娘。
) 黄衫客 (白) 这有纹银四十两,送于李相公,今后你不可轻看于他。
(黄衫客下。
鲍十一娘指黄衫客作神气,转向李益。
) 李益 (白) 你今后对我就不轻视了吧?
鲍十一娘 (白) 是呀,谁叫你交着好朋友啦。
李益 (白) 这银子是哪里来的?
鲍十一娘 (白) 哟,你干吗还装着玩,这是刚才走的那位客人听你说的怪可怜,当面给你,怕你不好意思收下,故意放在桌子上。
你就收下吧。
李益 (白) 怎么,这银子是黄仁兄送与我的吗?
鲍十一娘 (白) 那没错,我亲眼看见的,没有错,你就收下吧。
李益 (白) 这才是我的好朋友!今后我来吃饭你是卖与不卖呀?
鲍十一娘 (白) 不但买酒行,就是欠账也行啦。
李益 (白) 如此说来,你也是个好人了。
鲍十一娘 (白) 好不好的大伙一看就明白了。
现在冲你这个名字,我就敢赊给你。
唉,你不是叫李益李十郎吗?
李益 (白) 唉呀呀,不料连一个妇人都晓得我李才子的大名。
(李益得意。
) 李益 (白) 真真的可喜呀!
鲍十一娘 (白) 光有人给你候账这还不算是喜,要有人管你吃喝穿戴,管你一辈子的生活,这才是喜呢。
李益 (白) 唉呀,有这等事吗?你快些地讲来。
鲍十一娘 (白) 你别急,你先坐下,让我慢慢的来告诉你说。
我姓鲍,我们前街有一位霍老太太,她有一个女儿,名唤霍小玉,长的那分好看,就别提啦。
(李益得意地急问。
) 李益 (白) 是个绝色女子?
(李益拉椅进一步。
) 鲍十一娘 (白) 这位姑娘不但长的好看,诗词歌赋、笙管笛箫无所不能,还爱读诗书作文章呢。
李益 (白) 如此说来还是一位才女子?
(李益拉椅进一步。
鲍十一娘指李益作神气。
) 鲍十一娘 (白) 不但才貌双全,他家还有钱呢。
李益 (白) 哦,有钱?
(李益向前一步。
) 鲍十一娘 (白) 她有钱碍不着你,直往我这凑合干吗?
李益 (白) 是是。
(李益拉椅归原座位。
) 鲍十一娘 (白) 你猜怎么着,她还有个嗜好,专爱读你的诗呢。
(李益惊喜,探身。
) 李益 (白) 哦?竟有这等事,如此说来这位小娘子竟是我的诗文知己了!
鲍十一娘 (白) 只因她……
李益 (白) 她便怎么样?
(李益拉椅,作神气,走上一步。
鲍十一娘忙将椅挪开。
) 鲍十一娘 (白) 你别挤兑我!
李益 (白) 大娘,请你还是赶快的讲吧。
鲍十一娘 (白) 我当你要咬我呢,你这样赶罗我,叫我怎么能张的开嘴呀!
李益 (白) 小生如此洗耳恭听就是。
(李益归原座位。
) 鲍十一娘 (白) 我听说李十郎乃是个风流的才子,怎么会这份德行呀,我别给弄错了吧,我仔细地问一下吧。
(鲍十一娘向李益。
) 鲍十一娘 (白) 我说你到底是贵姓呀?
李益 (白) 我姓李呀。
鲍十一娘 (白) 真个的,你是真的叫李益李十郎吗?
李益 (白) 我是李十郎李益,长安第一才子呀,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呀!
鲍十一娘 (白) 对,这就没有错了。
我跟你说实话吧,那霍老太太疼爱女儿,养的又娇,只有这么一个命根子,久仰你的才名,时常托我打听你的消息,他八成要招赘你做个养老女婿。
李益 (白) 唉呀,有这等事,还望妈妈你费心成全我的才是,我是感恩不尽了!
(李益作揖打拱。
) 李益 (白) 我好喜也。
喜事从天降,佳人配才郎。
你我快些地走哇!
(李益拉鲍十一娘。
鲍十一娘用袖甩李益。
) 鲍十一娘 (白) 你别这样拉拉扯扯的,不管多大的岁数,我也是一个妇道,难道你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李益 (白) 你要快一点领我去呀!
鲍十一娘 (白) 你就这样上人家去?人家就肯把姑娘给你吗?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呀。
李益 (白) 我要怎样的前去呀?
鲍十一娘 (白) 你刚才不是白得了一锭银子吗?你先买一件干净衣服穿上,我先去问明白了人家,再来告诉你,再去才成。
李益 (白) 全仗大娘成全,我要作新郎的了哇!
(李益下。
鲍十一娘指李益。
) 鲍十一娘 (白) 瞧他这份德行!霍老太太也不知道是甚么病,为甚么要这样的人,反正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我赶紧给霍家送信去。
(鲍十一娘下。
)
【第二场】
(霍母上。
) 霍母 (念) 昔作王宫婢,今为里巷人。
(鲍十一娘上。
) 鲍十一娘 (白) 为甚么好女子偏要嫁穷酸。
(鲍十一娘进门。
) 鲍十一娘 (白) 老太太,您好?
霍母 (白) 我好。
鲍妈妈请坐。
鲍十一娘 (白) 坐着,谢谢您哪。
霍母 (白) 那十郎找到了无有呢?
鲍十一娘 (白) 这,啊老太太,您干什么这忙呀?
霍母 (白) 啊鲍妈妈,我的女儿心事难道妈妈还不知道吗?尤其我们的门第更是不敢说出,这是瞒不了妈妈的。
鲍十一娘 (白) 咳我怎么不知道呀?不就是你是霍王的一个丫头吗?那也是当初咱们家贫穷没有法子,谁又愿意给人支使着呢?再说娶媳妇是娶的一个人,拿咱们这姑娘来说,人有人才文有文才,要嫁个什么人不成啊?
霍母 (白) 鲍妈妈说的一点也不差,只是我在王府之时,生下此女,王妃嫉妒,将我母女赶了出来,是王爷赐了我们些金银,使我母女在外度日,我这出身微践是瞒不得人的,像那男婚女配,讲的是门当户对,家世传流,那王孙公子哪能高攀,这也是我女儿的心病,也是我的出身连累了她!
鲍十一娘 (白) 唉,真是令人气不平!想那富贵家的女儿,长的哪怕是眼斜鼻子歪、缺胳膊短腿,都有人要,怎么一到咱们这儿,就这么挑剔呢?话可又说回来了,世界之上,士农工商,有钱的人不是多得很吗?
霍母 (白) 妈妈哪里知道,我女儿既不能仰望高门,她又爱慕风雅,因为她见李十郎的诗文超众,因此我女儿时常思念,想拜在他的门墙。
鲍十一娘 (白) 我明白了,这哪是想拜老师?姑娘长大了,因为李十郎既然是诗文出众,将来定会有出头之日,若得婚配,岂不改换门庭,也可以消消她胸中之气。
霍母 (白) 鲍妈妈真是聪明的很。
鲍十一娘 (白) 您先别夸我,叫我先细细地给您说说。
霍母 (白) 李十郎你可曾寻到没有哇?
鲍十一娘 (白) 人是找到了,可是话我得说到头里,省得将来我落埋怨。
霍母 (白) 此人的品貌如何呢?
鲍十一娘 (白) 你先别打听话,最好是当着姑娘说。
霍母 (白) 如此我儿快来。
霍小玉 (内白) 搀扶了!
(浣纱扶霍小玉同上。
) 霍小玉 (四平调) 每日里恹恹心烦人倦,
听更鼓一声声夜不安眠。
叫浣纱搀扶我把娘亲来见,
(霍小玉进门见鲍十一娘。
) 鲍十一娘 (白) 姑娘来啦。
霍小玉 (四平调) 转面来问妈妈一向可安。
霍母 (白) 我儿坐下。
霍小玉 (白) 谢坐。
霍母 (白) 女儿,你常提的那李十郎,鲍妈妈她己然找到了。
(霍小玉惊喜。
) 霍小玉 (白) 啊!
鲍十一娘 (白) 李十郎我给找到了,此人二十来岁,还没有婚配呢。
霍母 (白) 我儿——
(霍母转向霍小玉。
) 霍母 (白) 此人未婚配,你的造化不小哇。
(霍小玉羞,低头。
) 鲍十一娘 (白) 你娘俩先别喜欢,他是个书呆子,刨开会作诗,他甚么都不会,整个是个书呆子穷酸,将来恐伯是不会有个出头之日,我看这事恐怕不成。
霍母 (白) 他既是文才出众,将来会有发达之日的。
鲍十一娘 (白) 将来是将来,现在是现在,他穷的连一根韭菜都不称,您说这个媒我可怎么给做?
霍母 (白) 此人才名甚大,为何如此的贫因哪?
鲍十一娘 (白) 咳,才子也值不了多少钱一斤不是。
霍小玉 (白) 妈妈此言差矣,自古英雄才子多半出身寒微,当他不得志之时,难免受人轻视,妈妈不要这样小看人哪。
霍母 (白) 是呀。
鲍十一娘 (白) 我干吗是小看人哪,简直我就都告诉了你吧,前两天这个人到我店里吃酒,喝完了没有钱,我看他是个念书的人,就没有跟他计较,他说第二天送来。
昨天来了,又是一顿大吃、大喝,完了还是没有钱,这还不算,倚酒装疯,连哭带笑,吐了一地就走,我要是跟他打官司吧,他是个穷酸,钱也要不回来,白耽误工夫,谁知道他今天又来了,不单不给钱,还横挑鼻子竖挑眼,你说我能卖给他么?哪知道这小子有一个吃人的命,旁边有一位叫黄衫客的,请他白吃、白喝了,连过去的账也给代还了,还给他留了一锭银子,他跟人家是素不相识,在他们吃酒的时候,两人说话,我才知道他姓李叫李益,人称李十郎,等我跟他提姑娘的事,他喜欢的简直要疯,恨不能马上就要来,这样没有品行的人,您想这个媒人我能做吗?姑娘也应该好好地想一下才是。
(霍小玉先喜后惊,气晕。
鲍十一娘、霍母见状惊慌失措。
) 霍母 (白) 我儿的病又发了,浣纱快快搀扶下去休息去吧。
(霍小玉、浣纱同下。
霍母向鲍十一娘。
) 霍母 (白) 哎,鲍妈妈,你要救她一救。
鲍十一娘 (白) 我也不知道这姑娘有甚么毛病,我哪能见死不救呀?李十郎住的离咱家不远,我马上去把他找来。
这都是哪的事!
(鲍十一娘边说边下。
) 霍母 (白) 有道是:过耳之言不可深信,见着本人再作道理。
儿呀你要好好地保重身体,鲍妈妈一会就来的。
(霍母下。
鲍十一娘拉李益同上,鲍十一娘指李益。
) 鲍十一娘 (白) 你真是飞来凤。
李益 (白) 大娘快走,到了无有哇?
鲍十一娘 (白) 走到啦,你忙甚么?你要忙就先进去。
李益 (白) 我与人家是素不相识呀。
鲍十一娘 (白) 说了半天,你不认识呀,那你还是跟我来吧。
(鲍十一娘引李益进门。
) 鲍十一娘 (白) 你先别忙,在这先等一下,我先进去给你言语声去。
李益 (白) 是是,多谢妈妈。
鲍十一娘 (白) 老太太,李十郎他来了。
(霍母上。
) 霍母 (白) 快快有请。
鲍十一娘 (白) 哎!
(鲍十一娘转向李益。
) 鲍十一娘 (白) 叫你进去呢,你可放大方一点。
李益 (白) 是是。
(李益归中坐,向霍母。
) 李益 (白) 呀,伯母在上,小侄拜揖。
霍母 (白) 李相公请坐。
李益 (白) 谢坐。
(霍母向鲍十一娘。
) 霍母 (白) 啊鲍妈妈,果然仪表不差呀。
鲍十一娘 (白) 你别瞧外表长的不错,他——
(李益向鲍十一娘。
) 李益 (白) 啊妈妈。
霍母 (白) 闻得十郎乃是长安秀才,我老身失敬了。
哈哈哈。
李益 (白) 不敢,我闻得令嫒喜读小生诗文,今特来拜访。
霍母 (白) 鲍妈妈,请先陪十郎外边稍坐,我唤女儿与十郎相见。
鲍十一娘 (白) 李十郎,咱娘俩先到外头坐会去。
李益 (白) 是。
(李益向霍母。
) 李益 (白) 小生先告退。
霍母 (白) 请便吧。
(鲍十一娘引李益往屏风外走去,李益东张西望。
) 鲍十一娘 (白) 嘿嘿,你别胡看,就在这儿呆着。
(李益向鲍十一娘点头。
霍母向内。
) 霍母 (白) 浣纱快来!
(浣纱上。
) 浣纱 (白) 老太太甚么事呀?
霍母 (白) 快请你家小姐出堂。
浣纱 (白) 是啦,有请小姐。
霍小玉 (内南梆子导板)夜失眠只觉得精神散漫,
(霍小玉上。
) 霍小玉 (南梆子) 又听得画堂内笑语声喧。
问浣纱你为何将我来唤?
(白) 浣纱呀!
浣纱 (白) 老太太请您哪。
霍小玉 (南梆子) 见老娘深施礼忙问慈安。
老娘亲唤孩儿有何事件?
(行弦。
鲍十一娘指霍小玉点头,作神气。
) 霍母 (白) 儿呀,你平时爱念李十郎的诗句,今日李十郎来了哇。
霍小玉 (南梆子) 听说是十郎到喜在眉间。
却怎奈男和女不便相见,
鲍十一娘 (白) 你见不到人家,想见;人家来啦,你又害起躁来啦,真要是不愿意见,就叫他回去吧。
霍小玉 (南梆子) 乍见人免不得面带羞惭。
将起床还未曾梳妆打扮,
(行弦。
) 鲍十一娘 (白) 敢情是为的这个。
您先见见李十郎,回来再梳洗打扮吧!
霍小玉 (南梆子) 女儿家不梳妆难到堂前。
鲍十一娘 (白) 你瞧这分磨蹭,你要梳妆可得快一点。
霍母 (白) 李十郎他初次到我家来,你要快一点相见呀。
霍小玉 (白) 是。
鲍十一娘 (白) 老太太您催着点姑娘快点出来。
霍母 (白) 女儿快些地梳妆吧。
霍小玉 (白) 浣纱快些与我梳妆。
(西皮流水板) 叫声浣纱开妆奁,
对着菱花整云鬟。
挽起乌云匀粉面,
描眉画眼戴花钿。
(行弦。
李益起,鲍十一娘出。
) 李益 (白) 小姐为何还不见我呀?待我进去!
鲍十一娘 (白) 你先等一下,小姐正在梳妆哪。
李益 (白) 可容我先看上一看?
鲍十一娘 (白) 你忙甚么,有你瞧的时候,就坐着吧。
李益 (白) 好,我再坐下。
霍小玉 (西皮流水板) 时新宝髻盘龙现,
对对花簪插鬓边。
离了妆台轻轻唤,
浣纱与我换罗衫。
(白) 啊,浣纱,与我取件新衣来!
浣纱 (白) 是。
(浣纱取衣与霍小玉穿。
李益起。
) 李益 (白) 小姐怎么还不见我呀?
(鲍十一娘出。
) 鲍十一娘 (白) 你真急碴,等我给你催一下去。
(鲍十一娘转向霍小玉。
) 鲍十一娘 (白) 姑娘,你这分磨蹭劲,人可等不了啦,您倒是快着点呀!
霍小玉 (白) 妈妈呀!
(西皮流水板) 梳妆非是多迟慢,
女子人人是这般。
再把菱花来细看,
(霍小玉照镜做身段。
行弦。
) 李益 (白) 啊,大姐再不出来我要走了。
(霍小玉忙欲出,回。
) 霍小玉 (白) 妈妈!
鲍十一娘 (白) 你怎么又回来了?
霍小玉 (西皮流水板) 心忙忘了戴我的紫玉钗。
鲍十一娘 (白) 这份罗嗦,要是我,早就打扮得啦。
李十郎你进来吧!
(李益进,与霍小玉对相。
霍小玉羞低头。
) 李益 (白) 妙哇!
(念) 神女下巫峰,叫人喜气冲。
向前深施礼,弯身打一躬。
(白) 哦大姐,小生李益有礼。
霍小玉 (白) 还礼。
鲍十一娘 (白) 老太太坐中间,大伙好说话呀。
霍母 (白) 一同坐下。
鲍十一娘 (白) 咳,我也坐下。
(霍小玉羞。
) 霍小玉 (白) 母亲,女儿要先回房去了。
鲍十一娘 (白) 别走,还没有说话哪。
李益 (白) 呀小姐。
霍小玉 (白) 李……
霍母 (白) 你们有话要讲下去?
鲍十一娘 (白) 您还瞧不出来吗?他们俩吞吞吐吐地讲什么,干脆您拿主意得啦。
(霍母寻思。
) 霍母 (白) 哦,啊十郎,我有意将小姐许配与你,招赘我家,你意如何?
(霍小玉羞。
李益跪。
) 李益 (白) 如此岳母在上,小婿参拜。
鲍十一娘 (白) 这小子真急碴!
霍母 (白) 贤婿请起。
鲍十一娘 (白) 老太太您性子急,我急性子,他们俩更急,干脆,叫浣纱给他俩找两件衣服,连傧相带媒人都归我一个人包办啦,马上拜堂。
霍母 (白) 且喜新人业已妆扮,如此有劳大娘赞礼来。
鲍十一娘 (白) 伏以:
(念) 相公好才华,小姐貌如花。
今日成婚配,明年抱娃娃。
(白) 搀新人入洞房。
老太太,他们小两口进洞房啦,咱们老姐俩也到后面喝酒去。
霍母 (白) 大娘请啊。
(鲍十一娘拉霍母同下。
浣纱、霍小玉、李益同走圆场,归坐。
) 李益 (白) 妙哇,李益得此佳偶,真乃三生有幸,方才我看新人长得十分美貌,待我仔细看来,真是一个绝色的佳人也。
(西皮流水板) 我落魄穷途谁怜念,
竞有佳人配良缘。
走上前来把礼见,
(白) 小姐呀!
(西皮摇板) 似这等知己恩情重如山。
(李益转右边。
) 李益 (白) 呀小姐,你乃是小生诗文知己,今蒙不弃结为夫妇,你为何不说话呀?
(霍小玉低头偷看浣纱。
李益会意。
) 李益 (白) 浣纱姐,天色已不早了,你去睡觉吧。
浣纱 (白) 我在这伺候小姐呢。
李益 (白) 小姐呀,今天由我替你伺候,你就走吧。
浣纱 (白) 好,不用我啦,那我就走吧。
(浣纱下。
) 李益 (白) 娘子,天色不早,你我安歇了吧。
霍小玉 (白) 郎君哪!
(西皮摇板) 奴爱郎君丰神雅,
文章满腹好才华。
今宵与你连姻娅,
并非路柳与墙花。
李益 (白) 娘子!
(西皮摇板) 李益文章名天下,
今逢娘子貌如花。
温柔乡内真潇洒,
永作夫妻哪有差。
(霍小玉、李益同下。
)
【第三场】
(四校尉斜门同上,卢志、卢小姐、车夫同上。
) 卢志 (西皮散板) 钦奉圣命都城往,
卢小姐 (西皮散板) 晓行夜宿马蹄忙。
卢志 (白) 女儿,为父此番奉旨进京,官拜大主考,选试天下贤才,我意欲借此机会与我儿选婿,也了去为父一件心事。
看前面已是长安城,我们趱行者!
(众人同允。
) 卢志 (西皮散板) 为女儿婚姻事常挂心上,
我定要借科场选择东床。
(众人同下。
)
【第四场】
(浣纱上。
) 浣纱 (白) 我家小姐自从和李相公结婚以来,每日不是饮酒赋诗,就是赏花玩月,小两口真是好极了。
我们相公今天下场考试去啦,命我准备好酒饭,等候相公,现在天色也不早啦,先把我们小姐请出来。
(浣纱转向内。
) 浣纱 (白) 有请小姐。
(霍小玉上。
) 霍小玉 (西皮摇板) 忽听得浣纱将我唤,
想必是李十郎他赶考回还。
(白) 浣纱,是否相公他回来了哇?
浣纱 (白) 天色不早了,相公不回来,您先用饭吧。
霍小玉 (白) 傻丫头,相公未回来,难道叫我一个人独吃吗?
浣纱 (白) 天色不早了,你先凑合着少吃一点,等相公回来再一块吃不是一样吗?
霍小玉 (白) 相公不回,我一人怎能吞吃得下呀?
浣纱 (白) 小姐您真傻,要老不回来您难道就老不吃吗?
霍小玉 (白) 不要胡说乱讲。
浣纱 (白) 好啦,那您就等着吧,我先去烫酒去,相公一回来,我就开饭。
霍小玉 (白) 这便才是。
(霍小玉坐。
浣纱下。
) 李益 (内白) 走哇!
(李益上。
) 李益 (西皮摇板) 今日科考不如愿,
做得文章俱等闲。
满腹愁肠回家转,
(李益进门。
) 李益 (白) 见了娘子说根源。
霍小玉 (白) 相公科考辛苦,快快请坐。
李益 (白) 我们同坐细谈。
(李益叹。
) 李益 (白) 唉!
霍小玉 (白) 相公因何长叹?
李益 (白) 我只说此番科考定是独占鳌头,谁知我所做诗文,俱都不佳,倘若名落孙山,如何是好?
霍小玉 (白) 功名二字,原本无定,今科不中,下科再考,何必忧虑?
李益 (白) 我有一言不好出口。
霍小玉 (白) 你我是恩爱夫妻,何事不好明言?
李益 (白) 帝城之内,贿赂公行,必须有贵人门路,有财有势才能谋取功名,否则这功名二字休想出头,我想小姐乃是大家闺秀,亲友必都是显贵,若得汲引,早日得取功名,我也好报恩哪。
霍小玉 (白) 你不用真才实学求取功名,只想攀援当道贪图富贵,纵然得中,也被人耻笑,况且你我恩爱夫妻,说甚报恩二字。
李益 (白) 话虽如此,我看娘子落落大方,定是宦门之后,不知岳父老大人当年官居何职?
霍小玉 (白) 这,这不便明言。
李益 (白) 既为夫妻,何事不好明言?
霍小玉 (白) 我乃霍王之女。
李益 (白) 原来是一位郡主。
(李益起。
作揖。
) 李益 (白) 小生真的高攀失敬了。
霍小玉 (白) 只是家母……
李益 (白) 定是一位王妃了哇。
小生有何德能幸配郡主,攀龙附凤,我的功名是定然有份了!
霍小玉 (白) 既是恩爱夫妻,我就对你实说了吧。
只因我母乃是霍王宫中一个侍女,生我之后,王妃心怀嫉妒,我父霍王无奈,赐了许多金银,命我母女在外度日。
说讲出来真个是惭愧。
李益 (白) 哦,我这才明白,原来你——
(李益失望,欲言又止。
) 李益 (白) 唉唉,如此我的功名……
(浣纱捧酒莱上。
) 浣纱 (白) 天色已经不早了,相公大概有点饿啦吧?
李益 (白) 摆下,唤你再来。
浣纱 (白) 是啦。
(李益下。
) 霍小玉 (白) 相公请。
(霍小玉、李益同举杯。
) 报录 (内白) 报录的来喽!
(李益惊喜,摇头,叹气,退回。
霍小玉起。
) 霍小玉 (白) 呀相公,外面鸣锣报喜,想是你高中了吧?
李益 (白) 中了?唉不会的呀!
霍小玉 (白) 怎说是不会的?
李益 (白) 我的诗文实在的不得意呀。
(报录上。
) 报录 (白) 报录的来喽了。
(浣纱暗上,出门看。
) 浣纱 (白) 启禀相公:外面来了好些人,说相公高中了!
李益 (白) 问他可有报单?
浣纱 (白) 是啦。
(浣纱出门。
) 浣纱 (白) 嘿,你们报的是谁呀?
报录 (白) 李益李大老爷高中第八名进士!
浣纱 (白) 有报单没有?
报录 (白) 有报单,给你。
(浣纱给李益。
) 浣纱 (白) 恭喜相公,报单在此。
李益 (白) 呈上来。
(李益骄傲。
浣纱不满。
) 浣纱 (白) 是啦。
李益 (白) 第八名进士李益,哈哈。
(李益喜极,后退坐空。
霍小玉、浣纱同扶起李益。
) 李益 (白) 啊唷!
霍小玉 (白) 相公跌伤了无有?
李益 (白) 无有。
浣纱 (白) 您瞧这份德行。
(报录敲锣。
) 浣纱 (白) 你们怎么还不走?
报录 (白) 我们要俩喜钱。
浣纱 (白) 相公,报录的要点钱。
李益 (白) 快快与他二十两银子。
浣纱 (白) 那不太多了么?二两就行了。
李益 (白) 哼哼,到底是小户人家,奴婢出身,这样小气。
(霍小玉愣,向浣纱使眼色。
) 浣纱 (白) 哎,好啦,就给他二十两,反正是人家的钱不心痛。
给你二十两银子!
报录 (白) 谢谢,真大方。
(报录下。
) 霍小玉 (白) 相公得中,可喜可贺。
李益 (白) 我虽然得中——
(李益看霍小玉。
) 李益 (白) 但是……
(李益叹气。
) 霍小玉 (白) 得中乃是一件喜事,你我快去给母亲报喜。
李益 (白) 少时我还要拜谢主考去呢。
霍小玉 (白) 母亲盼你成名也非一日,如今你高中,也应该叫她老人家欢喜欢喜才是。
李益 (白) 这高中又算得了甚么?
霍小玉 (白) 为何还是长叹?
李益 (白) 这,你我一同前去就是。
正是:
(念) 扬眉吐气今朝事,
霍小玉 (念) 一举成名天下闻。
(霍小玉、李益、浣纱同下。
)
【第五场】
(卢志上。
) 卢志 (念) 门墙桃李皆英俊,选得东床袒复人。
(白) 适才在考场之中,见李益才貌甚佳,我有意将女儿许配与他,假若应允便罢,若是不允,革去他的前程。
(院子上。
) 院子 (白) 启禀老爷:新科进士李益谢师来了。
卢志 (白) 快快有请。
(李益上。
) 李益 (念) 十载寒窗勤学问,今日得中谢师恩。
(李益进门拜卢志拱手。
) 李益 (白) 门生李益,蒙老师提拔,名列金榜,感恩非浅。
卢志 (白) 贤契不必太谦,请坐。
李益 (白) 老师在此,哪有门生的座位。
卢志 (白) 哪有不坐之理。
李益 (白) 如此门生斗胆了。
卢志 (白) 你就是十郎吗?
李益 (白) 不敢。
(卢志寻思。
) 卢志 (白) 贤契文章并不甚佳,若非老夫提拔,恐难得中。
李益 (白) 是呀,不是老师提拔,定是名落孙山了。
卢志 (白) 你可知道,老夫因何提拔于你?
李益 (白) 这个……
卢志 (白) 你可曾娶过妻室呀?
李益 (白) 这……
卢志 (白) 有就说有,无就说无,有甚么这个那个的?
李益 (白) 只是门生……
卢志 (白) 我明白了,想你们年轻人,难免寻花问柳,可是有的?
李益 (白) 惭愧。
卢志 (白) 这不过是逢场作戏,何必认真?
李益 (白) 这!不是呀,只因那霍……
卢志 (白) 甚么霍不霍的!我有一女,生得美貌聪明,我有意招赘贤契以为门婿,助你谋取功名富贵改换门庭,岂不是两全其美,比那小户人家之女胜强十倍。
李益 (白) 着哇,我倘若招赘在此,岂不是比她……
(李益手向外,指向里。
) 李益 (白) 如此岳父老大人在上,小婿大礼参拜。
卢志 (白) 贤婿请起。
李益 (白) 多谢岳父。
卢志 (西皮摇板) 老夫今日心欢畅,
女婿才名天下扬。
后堂留宴一同往,
李益 (西皮摇板) 这才是门当户对配成双。
卢志 (白) 贤婿你要随我来呀,哈……
(李益、卢志同下。
)
【第六场】
(霍小玉上。
) 霍小玉 (西皮摇板) 昨夜里真个是,
(西皮原板) 把人喜坏,
郎君高中显英才。
我和他情又深义又重,诗文知己相亲又相爱,
喜今生白头偕老永和谐。
叫浣纱到门外去等待,
(浣纱上。
) 浣纱 (白) 是啦。
(浣纱出门张望。
行弦。
李益上。
) 浣纱 (白) 小姐,相公他回来啦。
霍小玉 (白) 啊郎。
李益 (白) 嗯!
霍小玉 (白) 啊老爷。
李益 (西皮摇板) 停妻再娶,我还要巧计安排。
浣纱 (白) 唉哟,刚一作官就长脾气啦,我先躲开,可别找我的毛病。
(浣纱下。
霍小玉进门,李益、霍小玉同坐。
) 霍小玉 (白) 老爷此时才回,可留用过酒饭,我还等着你回来一同吃饭呢。
李益 (白) 你等我作甚?那主考大人——
(李益得意。
) 李益 (白) 喏喏,他说我好文才、好品貌,又在后堂留宴,请我赋诗,我作了他的……
(李益惊,掩口。
) 霍小玉 (白) 你作了他的什么呀?
李益 (白) 他的门生啊。
霍小玉 (白) 你本来是他的好门生呀。
(李益自叹。
) 李益 (白) 哎。
霍小玉 (白) 老爷为何长叹?
李益 (白) 方才跨马游街,遇见我家苍头言道,老母病重催我回去,你我马上就要分别了。
霍小玉 (白) 既然母亲有病,正好一同回去侍奉汤药。
李益 (白) 你么?不是哟,老母有病,怕见生人,你还是不去的好。
霍小玉 (白) 婆婆若是怪下罪来,如何是好?
李益 (白) 不妨不妨,有我担当就是。
霍小玉 (白) 此事也须禀告我母亲知道哇。
李益 (白) 不必惊动她老人家了。
霍小玉 (白) 这样说来你我就要离别了,我要去长亭与郎君送别。
李益 (白) 妇道人家不可抛头露面。
霍小玉 (白) 如此我在家中与老爷饯行。
李益 (白) 好。
霍小玉 (白) 浣纱备酒。
浣纱 (白) 是啦。
霍小玉 (白) 你我恩爱夫妻,今日会短离长,望你此去多多保重,愿婆婆早日病愈,一同回到长安,一家团聚,也免得我望穿秋水无限的相思啊!
李益 (白) 啊,娘子,我今此去,也是每日思念娘子的,只要老母病愈,焉有不早来之理?
霍小玉 (白) 人生极苦事,死别与生离。
老爷请饮这杯饯行酒吧!
(西皮二六板) 莲杯满注黄藤酒,
对酒当歌反生愁。
你我结缡还未久,
浓情蜜意甚绸缪。
顿然间你往家乡走,
好似银河隔女牛。
但愿中途无迟逗,
回家免却老娘忧。
一封书信你要寄到奴的手,
哎呀郎君啊!
奴在这长安城内才展眉头。
李益 (白) 多谢娘子。
(李益接酒饮,交浣纱。
) 李益 (西皮摇板) 辞别我妻抽身走,
霍小玉 (白) 老爷且慢。
李益 (西皮摇板) 再三拦阻为何由?
(白) 你还有何事?
霍小玉 (白) 老爷此去几时才回?
李益 (白) 归期难定。
霍小玉 (白) 归期难定,岂不想煞我了?我这里有紫玉钗一支,乃是我心爱之物,赠送老爷,见到此钗,如同见到奴家一样。
李益 (白) 此钗既是娘子心爱之物,不带也罢。
霍小玉 (白) 你不带此钗,莫非嫌弃于我?
李益 (白) 这……我带上就是。
(李益接过,背后扔地下。
) 李益 (白) 我要告辞了。
(西皮摇板) 我袖内机关她解不透,
霍娘到底是女流。
我另选高门把婚姻来就,
(李益出门,霍小玉送。
) 霍小玉 (白) 老爷你要早些回来呀!
李益 (西皮摇板) 紫玉钗儿暗暗丢。
(李益下,霍小玉望。
) 霍小玉 (白) 浣纱,你看细草丛中丢失何物?
浣纱 (白) 就是姑娘的紫玉钗。
霍小玉 (白) 他怎么单将紫玉钗失落了?浣纱你快与他送去。
浣纱 (白) 是啦。
相公转来。
(李益上。
) 李益 (白) 你唤我作甚?
浣纱 (白) 您把这支紫玉钗带去。
李益 (白) 这支紫玉钗么,带也罢,不带也罢,我赶路要紧。
(李益下。
浣纱向霍小玉。
) 浣纱 (白) 姑娘,他说啦,这支紫玉钗不带也罢,带也罢,如今他抛了此钗,只恐怕是对姑娘不利吧?
霍小玉 (白) 非也!想是他伤心太过,有些昏迷了。
正是:
(念) 奴本多情种——
浣纱 (白) 姑娘——
(念) 他心非你心。
(霍小玉、浣纱同下。
)
【第七场】
(李益、卢小姐同上。
) 李益 (西皮散板) 暮春三月好风景,
桃红柳绿草青青。
又只见曲江头似锦,
卢小姐 (西皮散板) 夫妻好似画中人。
李益 (白) 夫人。
你看,曲江三月,春暖花开,一片风景。
(鲍十一娘溜上。
) 卢小姐 (白) 果然是好。
鲍十一娘 (白) 哟,这不是李十郎吗?我听说自他走后连一封信都没有来,怎么,他同了一位阔太大,来到曲江游春来啦!
李益 (白) 夫人你看,那片桃花开得多么鲜艳哪,那旁还有千行柳呢!
鲍十一娘 (白) 听他们这个称呼,简直是小两口哇,我把他哨过来问问,到底是怎么会事?
(李益见鲍十一娘使眼神,惊,用袖挡脸。
) 鲍十一娘 (白) 这小子他怎么不理我呀?合着从前在我吃饭欠账的事和霍家作媒的事,满都忘记啦!
李益 (白) 夫人,你我回去吧。
卢小姐 (白) 还未游春,如何就要走去!
鲍十一娘 (白) 不好,这小子要溜。
我说李十郎,你给我请过来。
(李益急,欲走,卢小姐指鲍十一娘点头,卢小姐向李益。
) 卢小姐 (白) 官人,那旁有人唤你呢。
李益 (白) 这……
(李益急,无计,转坚决。
) 李益 (白) 左右!
校尉 (同白) 有。
李益 (白) 那旁有一妇人暗中窥探,定非好人,速速与我轰了下去!
校尉 (同白) 你这妇人在此窥探,定非好人,还不与我走了下去!
(鲍十一娘急退步。
) 鲍十一娘 (白) 我认识那位姓李的,我和他说两句,马上就走。
校尉 (同白) 凤阁侍郎卢大人的姑老爷,你是甚等样人与他讲话,再若不走,把你送入官府治罪。
鲍十一娘 (白) 甚么凤阁侍郎的姑老爷,我认识他叫李十郎李益,对不对呀?如今他做了官了,不认识人啦,都忘了!还不错哪!
校尉 (同白) 不要在此唠唠叨叨,快快走去!
鲍十一娘 (白) 做了官了就不认识人啦!干吗这么厉害吓唬人哪!老太太惹不起我躲得起,老太太走啦,搁着你的。
(鲍十一娘走避。
) 校尉 (同白) 启禀老爷:那妇人已被我揈走了。
李益 (白) 真真的可恨。
卢小姐 (白) 李郎,那一妇人你可认得?
李益 (白) 这……夫人,下官在不得意时节曾受过她的恶气,故尔痛恨。
卢小姐 (白) 这就莫怪了。
李益 (白) 下官只说陪着夫人前来游春,不料遇见这个大煞风景的老泼妇,反而惹了一肚子烦恼。
卢小姐 (白) 如此你我回去吧。
李益 (白) 乘兴而来,扫兴而归。
(李益、卢小姐、校尉同下。
) 鲍十一娘 (白) 呸,你还乘兴而来扫兴而归哪,别跟我装着玩啦,你当初怎么求我来着?如今屎蜣螂上扫帚——扒上高枝啦,不认得人啦,你可真把老娘气死啦!
(西皮散板) 恼恨那李十郎负义忘本,
抛下了霍小玉弃旧怜新。
怒气不息朝前走,
(鲍十一娘走圆场,浣纱提药包上。
) 浣纱 (西皮散板) 长街买药走一程。
(浣纱撞鲍十—娘。
) 浣纱 (白) 这位老大娘干吗走得这么慌?呀,差点把我的药洒啦。
(浣纱对相。
) 浣纱 (白) 哟,这不是鲍妈妈吗?
鲍十一娘 (白) 你不是浣纱……
(鲍十一娘喘气。
) 鲍十一娘 (白) 浣纱……
浣纱 (白) 你跟谁生这么大的气呀?
鲍十一娘 (白) 你别提啦,我撞见李十郎啦。
浣纱 (白) 这一来,我家小姐的病可就好了!
鲍十一娘 (白) 好甚么好,她快死啦。
浣纱 (白) 小姐天天想念我们姑老爷,今天我们姑老爷回来,我们小姐的病一定会好的,您怎么说要死呀?
鲍十一娘 (白) 哎唷,我的傻丫头,你哪知道这小子忘思负义,她停妻再娶了!
浣纱 (白) 您说这话是真的?他娶的是谁家姑娘呀?
鲍十一娘 (白) 女家姓卢,是甚么凤阁侍郎的女儿,现在还没有走远,咱俩可以追下去认准他的门,你说好不好?可是你千万不能告诉小姐,她要知道了得气死的。
浣纱 (白) 那当然啦,决不说。
鲍十一娘 (白) 他们的车快,老太太的腿快,咱们赶紧的追,放风筝的说睡语:别叫他断了线。
浣纱 (白) 好,我们快追。
(鲍十一娘、浣纱同下。
)
【第八场】
(霍母上。
) 霍母 (念) 爱女身得病,时刻挂心怀。
(白) 自从女婿走后,久无音信,我女儿朝思暮想,染病在床,今日浣纱前去买药,尚未回转,待我搀她出来,劝解劝解。
呀,女儿!
霍小玉 (内白) 娘吓!
(霍母扶霍小玉同上。
) 霍小玉 (二黄慢板) 叹红额薄命前生就,
美满姻缘付东流。
薄幸冤家音信无有,
啼花泣月在暗里添愁。
枕边泪共那阶前雨,
隔着窗儿点滴不休。
(霍小玉带病帐。
) 霍母 (白) 女儿且莫伤心,不久就有信来的,养病要紧。
霍小玉 (白) 女儿的病只恐扁鹊复生也是不能痊愈的了哇。
(浣纱、鲍十一娘同急上。
) 鲍十一娘 (白) 你见着小姐,千万不要告诉小姐说卢小姐的事。
浣纱 (白) 那哪行!
(浣纱进门。
) 鲍十一娘 (白) 啊站娘,你的病好点了吗?
霍小玉 (白) 鲍妈妈来了,请坐。
鲍十一娘 (白) 坐着坐着。
浣纱 (白) 可气死我啦!
霍小玉 (白) 呀浣纱,你为何变脸变色,药可曾买回来了么?
浣纱 (白) 这个……
鲍十一娘 (白) 你可千万别说,说不得。
浣纱 (白) 不说得把我憋死!我看小姐这药你别吃啦,你的病是心病,还得心药来医治,多好的药只能治病,也治不了您的心病。
霍小玉 (白) 啊!此话是从何而起?
浣纱 (白) 方才我买药回来,遇见鲍妈妈,她说看见李十郎,同着一个女子,带着好些人,到曲江去游春,我不相信鲍妈妈说的话,和鲍妈妈一块追了下去。
闹了半天,李十郎他又和凤阁侍郎卢家小姐成亲啦!
霍小玉 (白) 十郎你好……
(霍小玉晕倒。
) 鲍十一娘 (白) 我不让你说,合着你都给说啦,这可怎么好?
霍母 (白) 我儿你快快醒来,哎哟,你要了我的命了!
浣纱 (白) 小姐醒来!
鲍十一娘 (白) 姑娘醒来!
霍小王 (白) 天哪,天!不料十郎他如此的负心,唉!待我找上门去,我与他一死相拚!
鲍十一娘 (白) 姑娘呀,卢小姐她家势力甚大,你找上门去,倘被他们羞辱一场,不是自找没趣吗?
霍小玉 (白) 啊,卢家的势力浩大吗?我明白了!卢家一定势力浩大,倚仗势力强迫我那十郎结婚的么?
鲍十一娘 (白) 我的傻姑娘,你怎么变成剃头挑子一头热啦?他巴结人家还来不及哪!
霍小玉 (白) 好,我拚着性命不要,也要寻找他问个明白!
鲍十一娘 (白) 姑娘别着急,我倒有个主意,卢家买珠花首饰,叫浣纱假装张二娘的女儿把你的首饰带上两件,以卖珠花为名,混进府去,见到李十郎本人,真假不就明白了吗?
霍小玉 (白) 哎!
浣纱 (白) 小姐,咱们就卖那支紫玉钗来打动他的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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